凤凰之梦想
    与G君徜徉于柳子街头的黄昏，他冷不丁问我一句：“你去过湘西吗？你知道湘西有个美丽的地方叫凤凰吗？”
    对于湘西，印象里是一幅幅如诗的图画，而凤凰却十分陌生。曾在沈先生的散文中读到这样的句子：  “落日黄昏时节，站到那个不巍然独在万山环绕的孤城高处，眺望那些远近残毁碉堡，还可依稀想见当时角鼓火炬传警告急的光景……”仅此，凤凰是个怎样的地方，似可以品出个大概。那么，我身居的永州，唐朝古文大家柳宗元也有他独到的描述：“北之晋，西适幽，东极吴，南至楚越之交。其间名山水而州者以数百，永最善。”
    我尽可以将永州与凤凰作比，而G君竞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：“噢，永州啊？不错，历史上的兵事重地，顶出名的历史古城。可是，原始与本真的气息何在？那些所谓的古迹，都有着太多的现时造作，而我们湘西就不一样。你可以去凤凰看看，古城、古韵，古老的歌谣，古老的建筑，浑然天成的自然景观，点点滴滴都折射出古朴而独特的风味……”
    出门在外，谁不夸自己的家乡好?这点我很理解，因而原谅他的傲气与得意。凤凰便从此进入我的梦中。
    真的很想去凤凰看看，思古？揽胜？我说不清楚。然而，残苟的时光总将我锁在忙碌中。永州至凤凰，不过四百公里，年年复年年，凤凰就一直搁在梦中。
    2002年这个炎热的夏日夜晚，我忍不住对凤凰的思念，包一辆面的，约上几个朋友，飞一样奔向古城。
    走进苗街古巷
    脚踏实地行走在凤凰的街廊上了，感觉的确有些不同。面对静浮着古典之美的真山真水，愉悦的心情里涌出一份庄重，一份敬仰。其实，这只是老城外面的一条街道，两旁屋舍的构造比之别处也并非来得特别讲究，但有青山相依，情调和色彩便生动起来。不知道“万叠霞光迎日起，一峰秀色抱城来”赞美的是否就是这座俯瞰着红瓦小楼、绿树莽莽的大山?是与不是并不重要。事实上，走进凤凰，在阳光灿烂的风景中，那古韵和时尚，江水与山色交融的动人景象，早让我不知身在何处了。我确是相信，心境与风景相融，看什么都顺心。正所谓：“近山远水皆有情。”所以，尽管朋友们左拉右拽地说我“不识时务，乱投情波”，尽管也知道凤凰的诱人之处远不在此，我还是随心所欲地沿街游荡，直至走到新城的尽头。
    放眼望去，晴朗朗的天空下，城里城外，山上山下，一切被阳光镌刻成一幅金色的浮雕。按照来时的打算：不必依赖《古城游览指南》，也不必跟着导游浮光掠影地只看规范的景点，自由自在地跟着感觉走就行。因此，刚走下虹桥，我便不顾一切地要奔向古城。朋友们竞有些恼怒地嚷嚷起来：“喂，怎么着？想把我饿死，跟你一起做野鬼吗？”我这才想起，从昨晚到现在，肚子里还唱着空城计呢！


    古城随想
    在古城，我用自己的思路选择游览光景。最初吸引我的竟是一首在记忆里沉睡了许多年的乐曲。听声音，像是古老的六弦琴，奏的是南唐后主李煜的《虞美人》。这曲子以前听过很多遍，在沱江之畔的吊脚楼下听它，感受的却是另一种情致。幽婉的曲调隐约飘忽，似从悠悠的历史长河，流过朦胧如梦的景色，从容地荡漾在原本就诗意化了的空间。不知此君是以怎样的心情将曲子弹得如此均衡、如此旷悠?正寻思着，蓦然抬头，只见那静默在琴声里的吊脚楼，一幅幅气定神闲的样子，仿佛古日子里的一群守望者。虽然丝毫没有张扬和招摇的意思，我依然读到了些许历史的沧桑。
    踩着音乐的旋律，我尽量把脚步放慢，在古城的拱门下，边走边与朋友兴致勃勃地谈各自的感受。如织的人流从老街涌出来涌进去。街头的一块石墩前，一群小学生正围着一位剪纸的老太，从不同的角度勾勒素描。老人慈祥地笑着，膝前一叠红红绿绿的纸片，倾刻问，从她的剪刀下流出来的便是一张张风姿各异的贴花图案。
    关于凤凰的传统民间手艺，来之前零零散散知道一些。我猜想：她可能就是《老鼠娶亲》的作者吧？真了不起，《老鼠娶亲》已走向世界，她是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的“民间工艺美术家”呀！身旁的朋友笑笑说：“你错了，‘老鼠娶亲’是针扎手艺，作者叫张桂英，年纪没这么大。”看来，错误的猜测也并非毫无根据。在凤凰古城的老街上，琳琅满目的民族工艺品若不细加思索，不认真倾听当地人的解说，张冠李戴非属偶然。
    我们由剪纸谈到扎纸，谈到蜡染，谈到玻璃吹画和银器首饰，夹在拥挤的人流中，话题越扯越长。从古城的历史，古城的传统和传说一直谈下去。兴趣正浓时，转身一笑，才发现，原来我们谁也不认识谁。
    与陌生人竟也谈得如此投机，这真是个奇迹。
    不经意间，黄昏已经迈着轻盈的步子飘然而至，夕阳变着手法，把城楼和城墙塑成铮铮铜像口我的思路便顺着这古老的建筑伸展，于是，目光深处，尽是凝结着古老气息的真实和庄严。
    漫步城墙下，心情突然沉重起来。我不停地用手去触摸那米黄色。的墙石，心中涌起感慨万千。
    老实说，我对城墙并没有好感，它使人想到战争，想到杀戮劫夺的血腥场面。它只是一种历史上不愉快的遗留物，仅此而已。但我却仰慕这座古城。
    从沈从文旧居出来，朋友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。他们要赶在夜色到来之前去畅游沱江，而我的心思并不在此。时间对我总是悭吝，我只能在凤凰玩半天呀！
    我不是一个贪婪的人，没有“要把古城胜景一揽无余”的野心。只想一个人静静地、用心去品读我涉足的每一种境地。可以说，在凤凰，让人心醉的不只是游览指南上圈着的“凤凰八景”，你只要放开畅想的闸门，用全部身心去感受，小城何处不风流！
    我独自走进一条不被人注目的小街。
    这是一条僻静的巷子。没有名胜古迹，没有人声的喧嚣，长长的青石板街道洁净如洗。古色古香的屋门前，都挂着两尽红艳艳的大灯笼。巷子深处有一座独立的小院，院墙外并立声两棵挺拔的桂花树，被桔红色的夕阳点缀得绚丽多姿。在这里，古老城池的沉静空气，被悠然的风儿刻画得错落有致。倘若是月色溶溶的夜晚，摇一把芭蕉扇，坐在那门口的石凳上：静静地听隐约传来的苗家乐曲，那该是怎样地令人陶醉呢！只可惜，这些都与我无缘，我只是一个远方的游子啊！
    夜幕严严实实地罩下来了。仔细想想，这是个没有月亮但却让你充满奇想的夜晚。